坐在水上巴士上，沿著內流河欣賞大阪這座繁華的城市, 同時舒緩前面觀光的疲憊。學生們半是矜持半是喜悅, 拍照的聲音一直沒有停過。

純奈坐在外邊的位置, 低頭垂眸看著被前進船體帶起的小小白色浪花, 偶爾視線飄忽, 飄到稍遠一點河面上，看著倒映著斑斕色彩的水面微微出神。班主任真的很討厭自己, 她可以感覺到旁邊的位置源源不斷傳來的怨氣，但班主任始終沒有開口趕自己, 前面參觀豐國神社時甚至還幫自己拍了照片。

她有些糊塗了。

“老師。”純奈突然開口。

“又要拍照？”頭疼的班主任語氣不好，“拿來吧，就拍一張！只能一張啊！”

“不是請老師幫忙拍照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兩張，兩張可以了吧！”

“我是想說。”純奈停頓了一下, 手指緊緊絞著裙擺, 退縮的心又堅定了起來, “上次在辦公室老師給了我高中志願學校意向表，走出辦公室後，我沒有立即離開。”

“哈？”忍足在說什麽啊？

“我聽到班主任和其他老師的談話，慶幸我不直升冰帝、要離開冰帝的話。”純奈擡頭，第一次正面直視班主任的眼睛, “老師，你是不是很討厭我？”

“討厭啊！”班主任理所當然接話。他好像是有說過這種話，忍足記得很清楚嘛。

“……”好冷，純奈突然感覺身體好冷。

“你們這個年齡的孩子, 怎麽可能讓人喜歡得起來！每一個都很討厭啊，你畢業我當然慶幸了，你、志田、野波……每一個都給我惹事，最好明天就畢業，趕緊消失在我面前吧。你知道我這一年掉了多少頭發嗎？都要禿了！太讓人操心了！”班主任十分嫌棄。

“誒？”仔細一看，班主任眼裏的情緒與其說是討厭，不如說是嫌棄，仿佛新手父親嫌棄不懂事的熊孩子，純奈心裏突然有些酸澀，強笑道，“老師的討厭和我想得有點不一樣呢。”

“討厭還有分類？餵！忍足，你是不是要哭？”班主任一臉黑線。

“沒有啦。我只是發現，我可能對班主任有些誤解。”純奈露出的笑，隱隱透著悲涼。

“不，你沒有誤解。我是真的討厭忍足你啊。遲到、早退、不做作業、隨時隨地和同學爭執，完全不聽老師的話，你也太任性了。”等一下，今天說話是不是太痛快了？因為不在學校嗎？班主任思考一秒，隨即拋之腦後，“嘛，你最近的表現很好，我都要對你刮目相看了。如果能用點心和班上同學相處就更好了，只要還沒畢業，你們就是同學，就算將來高中不在同一個學校，現在你們還是同學。不要老是想著以後怎麽樣，什麽事都要從眼下開始前進啊！”

“我也想過的啊，想在班上找一個同盟……至少有一個能好好交談的朋友，但是，沒時間了啊，我的學習成績太差，只能選擇一個來努力啊。老師，抱歉，我很笨的，不能在短時間內同時兼顧兩件事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真稀奇，忍足居然在道歉。班主任擡頭看著晴朗的天空，在許多個忍足主動留下來學習的放學後、在忍足獨自打掃衛生的時候、在忍足分數逐步提高後……他是不是應該說一句鼓勵的話？

“你也很努力了啊。”低沈的聲音有些飄忽，班主任突然想抽煙。

“是啊，我真的很努力了哦。”

“不過，讓小池轉學的事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了？雖然錯的確是她。忍足，你也管管你家姐姐啊，她也太操心了吧，又不是老太太！”

“惠裏奈只是太喜歡我了，是因為我才做出這種事的，她本身是一個溫柔正直的人，請老師不要誤解。”純奈反駁，難得語氣強硬，“還有，惠裏奈才不是老太太，她可是正青春的美少女！”小池同學在這種時候轉學，一定給班主任造成負面影響了吧。可是，老師從來沒有因為這件事責備過自己。

純奈難得的語氣強硬，因為聲音嬌軟糯糯，絲毫顯不出威勢。

“忍足，你是不是對‘溫柔’這個詞有什麽誤解？自以為是的溫柔不是真正的溫柔，那只不過是個人的自我滿足罷了，還有，‘正直’和‘正義感’是不一樣的東西，你不要弄混了。真正正直的人也是表裏如一的人，你姐姐充其量就是一個擁有正義感的笨蛋。”班主任突然想起某次午休間發生的事，他無意看到偷哭的某人……真是的，姐妹都是笨蛋啊，“要說溫柔正直，你自己不就是嗎！當然，你同時也是笨蛋。”

“老師是在誇我？還是在損我？老師認識惠裏奈嗎？還有，我並不正直，也不溫柔，老師高看我了。笨的話……應該不會很多，我就一點點。”老師，我是不是害你被訓斥了？

“不要一下子說那麽多話，都不知道回答哪個了！”班主任的大手放在純奈的腦袋上，然後用力壓下，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表情，“忍足純奈，對不起。”聲音沙啞而低沈，語氣誠摯。

因為班主任突然的動作而無措的純奈，驀然安靜了。

“我是第一次當班主任……想不到班主任和科任老師的工作大有徑庭。”名校畢業接到冰帝的邀請，一個月轉正，擔任科任老師一年後，開始擔任班主任……他還差得遠呢！經驗壓倒性的不足！

純奈很安靜。

“抱歉，我不是合格的班主任，讓你有了不愉快的記憶。”忍足一直記著自己說討厭她的話，一定是很受傷了才會記著的吧。班主任終於反應過來，他的無心之言居然傷害到自己的學生。

純奈繼續安靜。

班主任收回手。果然，他不適合男女混合的學校，要不要轉去男校？女學生在想什麽完全不懂啊！隨便幾句話就動不動受傷，既敏感又纖細。他也根本分不清楚，女生間的吵鬧什麽時候是開玩笑，什麽時候是欺淩。

咦？忍足怎麽不說話？

大刀闊斧坐著的班主任扭頭，看到純奈依舊保持著低頭的姿勢。

“忍足，可以擡頭了。”

純奈的腦袋垂得更低了。

“餵！都把臉埋進、都說了擡起頭了！”

差一點啊！差點就說了敏感詞匯，班主任背後都起了一層冷汗。這點也很煩啊！和女學生的距離感不好把握，太近不行，太遠……班主任看看依舊低頭的純奈，好像也不行。

“忍足，是暈船了嗎？”啊啊啊！女學生果然很麻煩啊！直接說不舒服不就行了。

“沒暈船，也沒不舒服。”純奈擡起了頭。

“……”

班主任沈默。

幾秒後，他尖叫了起來：“不要哭啊！”

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，看到一臉恐慌的班主任和哭著的純奈。

“餵餵餵！忍足！你不要哭啊！”班主任都想純奈跪了！為什麽要哭啊！

“老師！”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志田，用力拍了班主任的肩膀，“忍足同學膽子比較小，訓話還是註意一點比較好！”

“我沒訓話！”志田這臭小子胡說什麽啊！忘了自己對他的恩情了嗎！

“老師你啊，說話很容易沒有分寸，不會考慮場合和對象的心情！是不是你和忍足同學說話的時候，又咄咄逼人了？”

“……有嗎？”看著安靜流淚到不能自己的純奈，班主任不確定。

“趕快給忍足同學道歉啊！”這個混蛋老師在幹什麽啊！沒看見周圍的學生都在看這裏啊！男生都聚集過來了！志田都感覺到好友竹早幾欲噬人的目光，趕緊平息這場騷亂啊！

“不、不是。”努力了許久，純奈終於發出了聲音，哭得很慘也很美的她哽咽道，“不是、那樣的，嗝。”純奈打了個嗝。

志田：“……”好可愛！他還是第一次見人打嗝還可愛的！

竹早：“……”哭起來的忍足同學雖然很美，但是讓人心疼……打嗝很可愛。

眾男生：“……”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。

班主任：“……”真行！都哭到打嗝了，究竟是為什麽哭啊？

眾目睽睽之下打嗝，純奈有瞬間的窘迫，但正是這份尷尬，讓她控制住了情緒。

“老師。”軟軟的聲音有點沙啞。

“在！”

“照片要拍五張。”

“哈？”班主任先是一楞，緊接著就翻了白眼，“不是！就因為我說只幫你拍兩張照片，你就哭成這樣？”

“抱歉，情緒稍微失控了。”就這樣吧，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。

“拍拍拍！給你拍十張照片！可以了吧！”就因為幾張照片哭到打嗝？嚇得他心臟都要跳出來了！班主任又狠狠翻了個白眼。

班主任/老師真是無藥可救的大直男！忍足同學明顯就不是因為什麽拍照哭泣的啊！哭得那樣絕望、無助，肯定是非常傷心了！肯定是班主任這個鋼鐵直男戳中忍足同學的傷口了！包括志田在內的男生齊刷刷想到。

不過，既然本人這樣說了，那就不追究班主任弄哭忍足同學的事了。男生們熄了找茬的心思，轉而繼續欣賞起純奈的美貌。

“手機拿來！”班主任嫌棄道。

“老師。”

“幹嘛？”拿到手機，起身拉開距離，在找合適位置的班主任沒好氣回頭。

“我覺得班主任是一位好老師，能成為你的學生真的是太好了。”聲音輕盈清晰，嬌軟糯糯溫柔。

晴天藍空下，少女亞麻色的長長卷發如海藻散落，在和暖的風中輕輕搖曳，發尾在座位上畫出大小不一的圓弧，清澈水潤的眸子笑意盈盈，彎出美好的弧度。眼角薄紅，鼻尖染紅，紅唇帶著笑，嬌美無瑕的臉龐還有點點淚痕，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揪著整齊百褶裙的裙擺，渾身散發著柔弱甜美幹凈氣息的純奈仿佛遺落人間的天使，美得驚心動魄。

周圍的人和物，這瞬間似乎沒有了顏色，全世界只剩下一個忍足純奈。

男生們都癡迷地望著純奈。

班主任呢？他摸摸下巴，想讓忍足再說一遍。其實，男女混校……好像也挺適合他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寫這章的時候，我哭成了淚人，泣不成聲，停不下來。大概是某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內情吧，等看到畢業之旅結束回到東京後的某些章節，如果大家能夠想起這章，返回來看一遍吧，大概就知道我是以什麽心情在碼這章了。

班主任大概是第一個正式和純奈道歉的人吧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。

感謝灌溉[營養液]的小天使：悠梵 12瓶；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，我會繼續努力的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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